有机食品革命：张同贵如何改变中国饮食习惯与健康观念

“消费者应该这样想：我们必须付钱给农民，而不是医院。”

有机认证产品在中国仅占食品总销量的不到1%，而在欧美则占6%-8%。

文章摘要：张同贵是一名农民、电商和经销商，他正在扩大自己的有机帝国，因为他认为中国的食品体系存在太多隐患。在这个有机蔬菜在中国仍是奢侈品的时代，他能否让中国人认识到吃健康食品不仅仅是花三倍的价格买一根胡萝卜，而是一种成功的生活方式？

那个被人称赞的农场

从张同贵位于上海的公司总部出发，向西步行60公里，即可到达他位于南汇的旗舰农场。农场巨大的洞穴式包装车间完全由有机玻璃和不锈钢制成。看起来就像是电影《宝贝星》中的场景。 《巴丽娜》的拍摄地()。穿着连身裤、戴着手套和发套的工人们用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水龙头冲洗成堆刚采摘的农产品。其他穿着配套连身裤的员工正在烘干水果和蔬菜，并将它们放入印有公司口号“有机生活、慢食和多莉”的袋子中。车间对面，在一个玻璃封闭的实验室里，戴着护目镜的科学家正在测试每个培养皿样本的细菌值和农药残留量。

51岁的张同贵大步走进车间。他身穿橄榄绿运动夹克、白色T恤和剪裁牛仔裤，看上去干净又干练。他向新聘任的负责包装和物流的运营官丁亚平打了招呼，两人聊起了公司的质量控制标准。丁亚平指着一袋胡萝卜。这袋农产品产自南汇基地，该基地位于市区，拥有120公顷农田和温室。该袋子包含 11 根标准锥形胡萝卜和 1 根稍长的胡萝卜。张同贵皱着眉头看着，就像父亲看着一个没用的孩子一样。他把那根难看的胡萝卜挑出来，扔进了残次品堆里。

“但是胡萝卜平常不都是这样的吗？”丁亚平问道。张同贵道：“确实如此，但我们不能卖。”他告诉丁亚平，胡萝卜要想卖高价，就必须长得又直又光滑。他还回忆，公司曾接到一位顾客的投诉，因为她买的生菜上有一只蜗牛。 “当然，蜗牛是天然的，这意味着我们的土壤是健康的，”他说，“但顾客并不这么认为。”

这句话不亚于奢侈品市场的规律，而张同贵的有机蔬菜在中国恰恰是一种奢侈品。它的豪华程度不是普锐斯的水平，而是特斯拉的水平——几乎没有犯错的余地，而且客户渴望完美。

近年来，中国城市精英群体呈现爆发式增长。为了迎合这群人挑剔的需求，相应的市场也应运而生。自2009年以来，张同贵的客户群每年以20%至50%的速度增长。张同贵已获得西方和中国投资者4000万美元的投资，以及数百万美元的政府补助。他的公司年利润达到1800万美元至2400万美元。他说，他现在经营着中国最大的有机农场和零售系统之一，在中国八个省拥有数千英亩的农田。

“我想打造的是中国的全食超市，”张同贵坐在他位于浦东的办公室外的阳台上说道。他喝了一杯哈密瓜汁，其颜色类似于克利普顿的绿色岩石（超人故事中唯一可以削弱甚至杀死超人的东西）。他称赞自家哈密瓜的品质：“你以前从未尝过这么好吃。”他有点爱炫耀（他的亮银色宾利停在距离人行道五六米的地方），但在中国的美食界，他确实有足够的资格。在创立多莉农场之前，他是多莉川菜馆的老板，该餐厅是一家颇受欢迎的餐厅，六年内开设了 33 家分店。在农场业务方面，张同贵也有雄心勃勃的扩张计划。

“我很佩服大地农场。”张同贵所指的公司成立于1986年，总部位于加州。目前在三大洲拥有21,500公顷农田用于生产有机水果和蔬菜。 “这家公司花了28年才发展到目前的规模。我有信心，只要10年，我们就能像大地农场一样大。”

不过，张同贵的经营模式与大地农场、全食超市作为批发商有所不同。多莉农场没有实体店，但拥有近10万名会员——包括个人、家庭、企业、学校、餐馆、精品超市以及上海和北京的大型零售商——在网上提交订单，公司每天24小时送货。 —农场生产的食物将在48小时内送达。大多数会员提前缴纳会员费，每周都会收到时令水果和蔬菜，包括一些最常见的品种，如胡萝卜、西红柿、辣椒和浆果，还有红苋菜、丝瓜络、紫背天竺葵、木耳和豇豆。中国特有的蔬菜。客人还可以订购有机猪肉、鸡蛋、油、谷物和各种非冷藏食品，所有这些均由供应商提供。

中国食品被“雾霾”笼罩

农民、电商、经销商的身份给张同贵带来了挑战。 “当我第一次开始在有机农产品领域工作时，每个人都认为我疯了，”他说。 “中国的水源和土壤都被污染了，水土改良需要巨大的成本。”张同贵承担起了艰巨的水土改良任务。成本——他说过去八年在这方面投入了数亿美元。而且与大多数农民不同的是，他还得花钱建立和维护“田间到餐桌”的物流系统来储存和运输农产品。

他将这些成本转嫁到了消费者身上：多利农场的食材价格大约是中国普通农产品价格的三倍（普通农产品平均价格为每磅0.8美元，而他的产品为每磅2.65美元） 。相比之下，爸爸农场和全食超市的顾客支付的保费要少得多。但他表示，他的客户愿意为安全和优越性付费，并且“信任和质量根植于我们品牌的 DNA 中。”

当中国因雾霾笼罩的城市、充满污水的河流和不断上升的癌症发病率而受到批评之际，张同贵认为他的公司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公共卫生倡导者和环境保护者。他说，他们生产的保健品是生活必需品，不是花哨无用的小玩意。但向中国最富有的1%人口销售高端茄子，如何才能真正改善中国的环境呢？张同贵到底是在推动中国全面转向可持续发展，还是只是赢得了一个利基市场？

张同贵的客户对中国的食品体系感到担忧，即使不是完全恐慌，也是可以理解的。近年来，监管部门在苹果汁中检出砷、卷心菜中检出甲醛、大米中检出镉。还发现有人把死猪当成鲜猪肉、把老鼠肉当成羊肉出售。 “每年有2亿中国人因食用被细菌污染的食品而患病”，中国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陈君石说。过去十年，中国政府因生产和销售有毒食品而判处两名工人死刑，另有数千人入狱。

解决这个问题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中国有超过1亿个商业农场，其中大部分面积只有几英亩（相比之下，美国有200万个农场）。中国当局不可能对如此分散的食品体系实施安全标准。为了实现收入最大化，数以百万计的中国农民使用的农药和化肥的用量超过美国标准限值的两倍，许多农田的土壤受到汞、镍和砷的严重污染。

中国的食品安全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其更广泛的环境问题：矿山、发电厂和工厂的无节制排放物涌入农村地区。中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20%，但耕地面积仅占9%。中国农业部、科技部投入数十亿元资金帮助农民改良水土。张同贵因此尝到了不少甜头。 “政府为我们搭建了表演的舞台，”他说。 “我们与政府的关系非常融洽。”

利基有机农产品市场

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正在争夺中国新兴保健食品市场的份额。根据中国政府的数据，尽管有机认证过程变得越来越昂贵和严格，但2009年至2013年间，颁发的有机认证许可证数量翻了一番。与此同时，中国农场生产的有机食品销售额持续飙升，2012年达到800亿元人民币（约合130亿美元）。有机认证产品占中国食品总销售额的比例还不到1%，而在欧美，有机食品占6%至8%。

在这场混战中，中国农民和零售商还需要与来自欧洲、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和美国的品牌抗衡。美国沃尔玛超市增加了中国门店的有机产品供应。到2016年，该公司在中国食品安全方面的投资将翻两番，达到4.82亿美元。美国乳制品公司有机谷（ ）于2000年进入中国市场，目前每年在中国销售数百万箱有机牛奶。算上税金和关税，该品牌牛奶在中国每盒的价格是美国的两倍多，是本土品牌普通牛奶的数倍。 “品牌对于中国消费者来说非常重要，”有机谷全球销售总监彼得·巴塞特（Pete）表示。 “即使溢价更高，我们的销售额仍然每年翻倍。”

中国本土品牌中，一些有机零售电商已被消费者接受，如福田网（）可将产品配送至中国200个城市，福田网（）生产并销售有机产品，很受年轻人欢迎。 。这些公司的创始人都出生在西方，他们通过建立英文网站来迎合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提供百吉饼、海因斯蛋糕粉和赫尔曼蛋黄酱等产品。多莉农场的情况并非如此。虽然有少部分会员是外国人，但张同贵并不刻意追求西方客户。

位于上海的另一家快速发展的有机农场泰盛农场的高级总监陈永绍预测，中国的粮食系统将总体上向可持续发展靠拢：随着公众意识的增强，传统农场将无法采用更高效的种植方法。 ，必然被淘汰。 “如果缺乏清洁的灌溉用水，或者土壤中施用过多的农药和化肥，农作物也会歉收，”他说。泰盛农场最初通过饲养和销售2万头有机生猪致富，利润用于有机作物生产。像多莉和泰升这样的农场起步时资金雄厚。 “这样我们就可以自由地尝试新技术和可持续农业模式，这些模式通常非常有效。”陈永绍说道。他还认为，此类技术的最佳技术最终将渗透到主流农场，“并使所有人受益”，例如减少灌溉水和农药的使用、降低农民的成本、改善人们的健康以及净化环境。

总部位于北京的一家智慧农业分析公司首席执行官钟梦露表示，中国将“可持续产品”的标签分为四个级别。最高一级是“有机”，再下一级是“绿色”，第三级是“生态”，最后一级是“无污染”。钟梦露认为，有机食品仍属于高端品类，而其他三类食品则更容易进入老百姓的生活。 “随着有机种植方法的改进，这将反过来影响这些更广泛的类别。”

有机谷的巴塞特表示，即使有机农产品市场仍然是小众市场，但按照西方标准来看，它也很重要。这个市场的一个百分点就可以覆盖中国东部最富裕的八个沿海城市近1400万消费者的食品支出。如果上升 5 个百分点，那就是 7000 万客户。 “我们的潜在市场是巨大的。”张同贵说道。

探索有机农业最佳运营模式

张同贵在四川宜宾郊外的一个小村庄长大。那里的景色就像明信片上的一样：群山环抱，竹林幽深，瀑布如画。张同贵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在空闲时间，他喜欢徒步旅行和户外探索。张同贵的父亲和祖先都是农民。 “从小到大，我一直对农业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回忆起农耕生活平稳自然的节奏。

张同贵19岁毕业于四川农业大学，分配到县政府农业部门。 28岁时，他到上海在欧亚国际贸易公司工作，该公司销售从药品到金属等多种产品。六年后，一路升职的张同贵买下了这家公司——这为他以后的职业生涯奠定了基础。 1997年，因为怀念四川家乡的美食，他创办了多力川菜馆。

随着餐厅生意越来越好，张同贵发现食材的品质在下降。 “它只是味道不对，”他说。 “什么味道都没有。味道不对。和我小时候吃的完全不一样。”他开始进行研究，拜访了为餐厅供货的种植者，发现农民将他们的田地一分为二。 ——一部分是有机种植供家庭消费；另一部分是独立的商业田，广泛施用农药和其他化肥，以加快农作物生长。供应商其实认为他卖给别人的蔬菜不安全，他不敢吃。这让张同贵非常生气。

调查后的几个月内，2005年，张同贵卖掉了自己的连锁餐饮店，在南汇租用了120公顷农田，并收购了上海多利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后来发展为多利农场）。他开始探索有机农业的最佳运营模式。 2009年，经过三年的南汇基地水土改良后，他开始向第一批客户配送有机蔬菜。

张同贵很快就发展了数千名订阅者，但他并不急于扩大业务。在调查过程中，有一件事困扰着他：“农民不愿意等待，他们无法抑制自己的脾气，等待牲畜和农作物自然生长。”他举了一个例子：传统上，生猪上市需要几年的时间，但现在往往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张同贵说，他要重建传统农业价值观。 “我想顺应自然。”

张同贵邀请自己在四川农业大学的老师姜宏担任多利农场的首席科学家。农业技术专家江宏建议，智能传感器和软件的结合可以提高农场能源效率。为了设计独特的智慧农业系统，姜宏还与中国多所大学建立了联系，其中包括有“中国麻省理工学院”之称的上海交通大学。该系统管理作物生长的各个方面，以及包装、仓储、在线销售、分销和质量管理。

土壤中的传感器可以监测每种作物的“小气候”，收集温度、湿度、pH、微生物活动和光能利用等信息。每个基地的传感器不断地将数据传输到多莉农场位于浦东的办公室。江宏团队的五名技术人员每天都像交易员盯着报价机一样分析实时农作物数据。

例如，如果传感器检测到马铃薯生长的土壤基质湿度较低，系统将自动启动喷水装置，为作物灌溉足够的水。鉴于中国的干旱问题和淡水成本高昂，这种精准灌溉具有关键优势。今年，多莉农场在不同地区的农场种植了120多种农作物；智能农业系统了解每种作物的需求，并可以预测种植条件变化的影响。

从理论上来说，姜宏团队做的就是遥感农业。但农作物出现问题后往往还是需要人来处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上海的技术人员就会派农场工人去解决。该系统还可以通过监控每个仓库和卡车的冷藏温度来实现节能，并为每批货物设计最省油的路线。 （张同贵以该产品的溯源技术为营销点：顾客可以用智能手机扫描购买的每件产品的色码，了解农作物的生长规律，观看果蔬生长的视频，获取水以及种植农作物的农田的土壤质量数据。）

姜洪说，与传统农业相比，“有机农业通常需要更多的劳动力，所以这个成本会非常昂贵，特别是如果农场位于劳动力成本较高的城市。”但张同贵的根据地几乎都在上海、北京及其郊区，因为如果考虑到额外的通行费、高油价和缺乏冷链仓储设施，在城市里种菜其实比在城里种菜更划算。从偏远地区运输蔬菜。然而，张同贵最近开始在更偏远的地区租用土地，其中包括离家乡很近的一个180公顷的农场。张同贵发现，由于城市劳动力成本更高，而且土壤必须改良，农产品从山区空运到大城市比在城市种植并用卡车运送要便宜。

但张同贵的经营成本中，数百名农民的劳动力成本仍占大部分。江宏表示，多莉农场雇佣的农民数量已经相当精简，因为农场收集和分析作物状况的数据越多，需要的农民劳动力就越少。

我们是否应该考虑是否向农民付费还是向医院付费？

智慧农业技术迄今尚未让多莉农场实现高额利润。青云创投董事总经理、多莉农场私募股权投资人林婷不安地意识到，有机农业是一个增长缓慢的投资项目。 “我们希望看到更快的增长，但这是一个资本密集型且极其耗时的行业，”他说。漫长的土壤改良过程结束后，农作物就不能像传统农业那样为了提高亩产而在田间集约种植，否则很容易受到病虫害的侵害。另外，如果只种植时令蔬菜，只在特定的气候下种植，蔬菜的品种就会受到限制。

林婷表示，购买奢侈品的顾客通常缺乏耐心，不喜欢面对规定。对于投资者来说也是如此——张同贵想要上市，就需要快速拓展自己的业务。但他越努力尽快扩大规模，就越难坚持有机农业的核心原则。

每隔几周，林婷就会接到张同贵的电话，邀请他一起吃饭或者喝几杯。张同贵想好好聊聊他最近聘用的新人或者他想出的新的营销创意。 “每次聊到深夜，他都会和我告别，说要赶早班飞机，太有精神了。”林婷说。

张同贵在征求投资者意见的同时，也顶住了来自投资者的压力。他的投资者一直敦促他出售外部供应商的有机肉、蛋、油和其他产品——他最初拒绝了这一举动。或许，未来面临进一步的压力时，他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同意扩大食材品种。不仅出售反季节食品，还出售贴有“天然食品”标签、未经有机认证的食品。只有这样，他才能扩张。步伐可以走得更快。 “我告诉他全食超市不卖100%有机食品。”林婷说道。

张同贵表示，他们的价格将会下降，但他坚称，如果该公司有一天能够取得成功，并引领可持续农业的趋势，那么它必须改变的不是定价，而是中国消费者的心态。

“问题不在于中国的有机食品太贵，”张同贵说。 “中国有机食品目前的价格与美国相同。问题是中国传统种植的原料太便宜——仅是美国价格的一小部分。 “目前的售价并没有反映出其潜在的健康成本，对于很多吃有毒甚至致癌食品的中国人来说，这将是极高的。张同贵认为，对于中国的中产阶级来说，与其吃廉价食品让他们生病，不如吃廉价食品。”他说：“消费者应该这样想：我们付钱的是农民，而不是医院。”拥有巨大的经济规模，无法挽救公共卫生困境：“你不能依赖有机食品。农业解决了13亿人的粮食安全问题。”

目前，张同贵满足于赢得中国城市精英的支持。他也知道，用差评来吸引顾客不会持续太久。 “中国消费者热衷于购买最好的东西，”他说。 “我记得当可口可乐首次推出‘Coke Is!’时它！）的口号，中国妈妈们追着孩子喊着，“来喝这个可乐是最好的！”我们的挑战是重新定义‘最好’，让在中国，‘最好’的好食物意味着它不会伤害你，而是让你健康、精力充沛——而且吃了也不会死。”林婷认为，当中国人意识到“吃健康食品不是奢侈——那就是成功”。生活方式”，他们所倡导的运动一定会取得巨大成功。 赵鹏、张硕/薛青 撰/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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